真的,就一声,我就被震惊了。
暗夜之中,它像来自天上,钟声飘下来,异常寒清,异常空寂。当第一声穿过山峰、密林传来时,我就呆住了,尽力排除周遭的种种声音,我驻足而听。那声音出现在我的上空,在树木之上团绕,然后,袅袅散去。这钟声怎么那么像白天天空中的一朵绵软大云朵呢,任风挤扁、拉长、拍圆,任由得揉搓,但谁都知道它还是那朵云。
静静地,我从这钟声中听出了很多内容,好像有抚慰,将人们匆忙嚣乱的心抚平;还有无奈,岁月长逝,无法追回,低声叹息。我长久站立,听着这钟声,它一声、一声,间隔着,我听出了与过去相关联的情感,还有与未来相贴切的欲望。昏暗之中,这钟声断断续续,我不敢言说地听到了忧伤,这忧伤却比宽容还要广阔,比理解更要深厚,它直指大地和人、岁月和生命,包含了无穷无尽的内容,像黑暗中的河水滚滚而来,我有一些心惧。此时的钟声,就是一个倾述对象,即是生活的全部也是一个具体的人。
在雁荡山独有的夜景景区,我知道这深厚、带有摩擦感的男低音般的钟声一定有出处。好友明博要我抬头看山,顺着他抬手的指向,那紧紧依偎的情侣峰的间缝处,有隐约的光。明博接着说,那是观音洞,观音洞里有观音寺,钟声就是从那儿传出来的。因为晨钟暮鼓之说,我实在好奇,为何此时会有钟声传来?明博告诉我,不论早晚,寺庙都既敲钟又击鼓。所不同的是,早晨是先敲钟后击鼓,晚上是先击鼓后敲钟。我想探个究竟,于是朝着远处的光走去,但小陉一横栏挡道,路途危险,夜间禁行。
听着雁荡山夜晚的梵钟,我一个人走着,周边无数的奇美夜景也引不起我的兴致,我顺滑地回忆到前不久在贵州格凸河遇一件事情。
那也是深秋已凉之际,格凸河除了我们几位没有别的游客,乘着游船,看着两岸习以为常的景致,我兴趣不大。游船慢慢在河道里荡着,就像无所事事的老人,溜溜达达地消磨着时光。我看到掌船小伙子的腿边有一个小桶,桶里有三支唢呐。我随口说,小伙子,能吹一曲吗?他没有理会我。我们下了游船,一路登级而上,拐一个弯上到大路上。此时,身后却传来一阵唢呐声,时断时续。我疾步返回,跑下台阶,站住,看着游船飘荡着悠悠远去,不连贯的唢呐声,几个音符过后,停歇,然后再来几个音符,这种不成曲的声音荡漾在两山之间、水面之上,却有着一种别样的情致。它牵引着我,随着声音飘上又飘下。那会儿我坚信,这山水间是有精灵的,而这声音是精灵的乐章。我不知道他吹的是什么曲子,可我知道,彼时彼境,掌船的小伙子、声音、山水形成了一种融通,这不仅仅一个美字能表达尽透,它的美是不可重复而只能重逢的。
此时,我在琢磨,这两者于我只是声音的力量,还是其它?在这样一种可遇不可求的状态之下,人与人之间一定在精神上有着一种亲缘关系的,那人与声音、人与山水间何尝不是如此。
梵钟就是佛钟,它是佛教东来、寺院兴起的产物,顾名思义是供寺庙做佛事用的,或召集僧人上殿、诵经做功课,另外诸如起床、睡觉、吃饭等无不以钟为号。所以,不同用途则敲不同的钟。但敲钟的讲究也很多,在《百丈清规middot;法器》中说:大钟丛林号令资始也。晓击即破长夜,警睡眠;暮击则觉昏衢,疏冥昧。故晨昏敲钟要连击一百零八下。
次日一早,我们来到昨晚游览过夜景的雁荡山灵峰景区,此前在不同角度看到的情侣峰、双乳峰、相思女、雄鹰在白天回归了合掌峰之名。往里走,过小桥两座,仰头就可以看到合掌峰掌心中有一洞,洞里有一寺庙,这就是观音洞里的观音寺。洞是天然生成,寺始建于1106年,据说最早的名字是灵峰洞(谁能肯定呀?),后改为罗汉洞,在清朝时定名为观音洞。时为月,并不是旅游的旺季,此处却仍然是人头攒动,热热闹闹。
山门的观音洞三个字是赵朴初先生题写的,楹联胜境人知游雁荡,名山我欲礼观音出自谢稚柳手笔。观音洞洞深76米,宽14米,高113米,为雁荡山第一大洞。洞内依岩构筑九层楼阁。进入山门即见天王殿。从山脚要经历403级石阶,才达顶层大殿。正殿供奉观音菩萨坐像,旁立十八罗汉塑像,岩壁上新增了三百应真。
一路上行,可遇漱玉、石釜洗心三注泉,此三泉解决了僧众的所有用水问题。
我好奇于这么一个劲崛的山洞,何来这等清冽甘甜的泉水,恰好从普明禅寺得来的一 代高僧、伏虎和尚广钦大师的传记中有一个细节,让我的好奇似乎得一个注解。1953年,身在台湾的广钦师突然离开正在雕凿还未及开脸的阿弥陀佛大像,在土城成福山上,觅得一天然大石洞,恢复往日隐居生活。师所住的山洞高和深各两丈余,宽有数丈。因洞口朝东,日月初升,光即入洞,师为之命名日月洞。洞本来是无水的,师入住当日,忽然有一股清泉自洞壁石隙涌出,顺着山草流下,师急忙筑一小池蓄存。喜获灵泉,广钦师于是在洞前盖木屋三间,左连厨房,中供地藏菩萨,遂成一寺。
我不知道观音寺是不是北宋时期哪位高僧大德所建,人说自古名山多僧占,那位高僧为何在这么一个逼窄之地建寺?也不知道当年是否也有许多的神迹显现,但对于潜心于佛学的僧众来说,两峰合掌即仙乡吧。
众多的香客匆匆而来,奉上香火,许下自己的种种心愿,以求得到佛菩萨的护佑。净空法师说:心里没佛,天天拜佛念佛,没用;心里有佛,没拜佛念佛,有用。
生活给你的苦,不能指着佛替你消化。还不如心怀快乐地信自己身上善的力量,快乐地安放好洁净的心。在恼人的尘世用耳听佛音,用眼观佛法,用心悟佛理。也许我们可以试试,常怀利他之念,把一种缺乏禅意的生活过出氤氲禅意。
雁荡山的梵钟,坚定了我的信念—-如果能荣枯在无人知晓的天地,那该是多么地美好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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