离开故乡近三十年,故乡的吃食,犹记在心,每每想起,快乐慰籍的心情油然而生,记忆一下子就回到了故乡。
清明前后,正是挖婆婆丁的时候,堤坝、柳林边、麦地头、草原上……棵大白深,嚼在嘴里,微微苦味,夹杂淡淡清香,还有一点甘甜。挖回来的婆婆丁,择去老叶,剪净根须,泡在凉凉的井水里。母亲捞的小米饭,炖的土豆酱,出锅前,一定要用饭勺子背将土豆块压碎成泥。吃小米饭,就着婆婆丁醮土豆酱,嘿,别提多美啦。推开窗子,灿烂的阳光洒进来,照亮房间每一个角落,飘来淡淡的花香。
新酱满月,正是菜园子里的生菜、香菜、水萝卜、白露葱鲜嫩的时候。酱缸打开盖子,满院子飘着浓浓的酱香,一下子就绽放了味蕾。舀上半碟新酱,醮着脆生生,甜滋滋的生菜、香菜、水萝卜、白露葱,甭管吃什么,口腔里都是溢满春天的味道,不知要多吃几碗饭呢。满园五色斑斓的菜蔬,让春天别有韵味。
大豆扬花时节,茄子就有长够个的。摘下一些茄子,掰掉根,拿去裤儿,洗净。铁锅里倒进半勺豆油,柴禾火慢慢就热了上来。豆油翻花起泡,茄子放进锅里,从锅底开始一个一个摆成圆圈。一个一个不停地翻动,茄子皮煎成微黄,就像烫伤一样。煎好的茄子整齐码在锅底,茄子上面浇一层豆瓣酱,添半葫芦瓢凉水。豆瓣酱倒进滚热的油锅里,酱香一下子就飞腾起来,土街上都闻得到。慢火轻炖,酱慢慢地浸入茄子里。打开锅盖,酱汤收干,就可以出锅盛盘。撕开茄子皮,淡黄杂着白色的瓤,尤为鲜嫩。夹些许茄子皮上浓浓的稍微咸一些的酱汁,放在嫩嫩的茄子瓤好,嚼在嘴里,茄香浓郁,细软润滑,多一分酱香,锦上添花!黄瓜爬满架,辣椒窜上秧,柿子红了脸,茄子挂铃铛……美丽又充裕的夏天来了。
中秋节来了,盼不到月饼,只有天上的月亮圆了。村上分肉,叫号割肉,轮到哪块就是哪块。谁家都想赶上一块肥肉,靠出半大碗荤油,足够吃上半个月的荤香。巴掌大小的一块肉皮,正好炖豆角。摘下来挂在柳条杖子上的老豆角,鼓鼓溜溜的豆儿,夹去两端尖角,顺便撕去两边的线筋。肉皮下锅小火轻炒,猪油就滋滋拉拉炒出来。豆角倒入铁锅里,中火翻炒,直到豆角变成深绿,也软了一些,就添上凉水,锅大开后,小火慢炖。甜面的豆儿,嚼一块肉皮,香的了不得,满嘴都是肉香,舍不得咽下去。屋檐下翠绿的芹菜,菜园子里壮得紧紧的大头菜,田野里过膝的大白菜,拌倒驴的青萝卜……丰收的季节,切个丝,炒个菜,炖一起,味道都难忘记。
土豆起回来,就可以做土豆磨糊蒸饺。找一块薄铁皮,钉子钉眼,形状不拘,长方形,还是圆面儿都可以。削去皮的土豆,在钉子孔毛刺面磨削,磨出细碎的土豆颗粒。将足够的细碎土豆颗粒收集起来,双层纱布包裹挤去水分,细碎土豆颗粒就成了土豆面。包豆包一样,把准备好的馅料包进去,多半都是酸菜猪肉馅,没有渍酸菜时,有芹菜大头菜馅,也有芸豆馅。蒸熟以后,看上去就是一个黑糊糊的拳头似的,要是酸菜猪肉馅的,就要醮放了豆瓣酱的蒜泥,而且蒜泥还要稍微多一些,那才够味。咬上一口,才觉得土豆磨糊的皮真是有些嚼头,唇齿间竟弥漫浓浓土豆淀粉的味道,回味微微的甜。咬到猪肉酸菜,肉香浓郁,却没有一点肥腻,酸菜的酸,豆瓣酱微咸,还有蒜泥的辣,交替地刺激味蕾,吃了一个又拿起一个,百吃不厌啊!土豆真是好东西,炒土豆丝、煎土豆片、闷土豆块、酸菜土豆条,还是烀土豆,更不用土豆磨糊蒸饺、土豆磨糊面片、土豆磨糊饼子,每一种做法,都让我吃了上顿想着下一顿,味道记忆深刻。
节气到了霜降,故乡的冬天就来到了。滴水成冰,一点都不夸张,旱河早就冻得严严实实。刨冰窟窿逮鱼,正是好时候。冰窟窿里的鱼,多半都是小杂鱼,拇指粗细,指食长短,巴掌大的鲫鱼实在难碰,深秋时,就游到水库深水区啦。将小杂鱼挤好洗净,舀上半瓢豆瓣酱和小杂鱼一起均匀搅拌,倒进铝饭盆里,放在焖高粱米饭的锅里,一起焖上。打开锅盖,嗬,小杂鱼的鲜味在酱香的烘托下,相得益彰啊!吃上一口高粱芸豆饭,夹上两三条带着酱汁的小杂鱼,嚼上几口,鲜香无比,语言难以描述,神仙的吃食也不过如此。
当然,到了年根底下,猪肉血肠烩菜、小鸡炖蘑菇、干靠大鹅……吃食真是太多太美啊,毕竟只有过年才能吃到,甚至有些年景,过年都吃不到。原因很简单,日子过得紧巴,杀不起猪,舍不得宰鸡鹅,就是宰了鸡鹅,还要留着给上门的客人吃啊!故乡的吃食,曾经滋润我的胃,哺育我的生命,还给我留下了永恒美好的回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