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的老家在高密东北部胶莱河西畔的一个小村子。村庄不大,三百多口人,全都同姓,康熙年间由诸城相州迁至于此。我出生于上个世纪70年代初,14岁开始便离家住校读书,由镇到县城,高考未就后赴济南服役。时间似行云流水,转瞬间已经离开家乡三十年了,但童年的美好时常萦绕在脑海,尤其是过年的欢乐仿佛就在眼前,从贴对联到挂灯笼,从请族谱到摆供养,从包饺子到年夜饭,从接财神到迎新年,从跪父母到拜长者,一切的一切,都是那么的真真切切、实实在在。 童年的我就特别盼望着过年。俗话说“半大小子吃穷老子”,在那个物质非常匮乏的年代,能填饱肚子就很不错了,平常根本吃不上细面,做的馒头都是外面一层白面里面却是玉米面,唯有过年的时候才可以略微改善改善生活。年,就是在期盼中来了又去,去了又来。 年三十清晨,天刚刚亮就被父母叫了起来,开始清扫庭院、收拾室内卫生。父亲用面粉打好糨子,由我和弟弟张贴对联。农村的习俗,对联张贴、燃放鞭炮、迎送祖宗、除夕拜年等礼节,全部由家中的男丁来完成,以示家中有人来传承。记得当时的对联由村里毛笔字最好的长者挨家挨户书写,尤其是大门的对联最显眼、最气派,左为上右为下上下对仗工整,出门的正前方贴上“抬头见喜”或“出门见福”。另外还有福贴、横档、过门财等等,将整个房屋的门、窗户外上方,乃至牛栏猪圈都要贴上,尽管长短不同、宽窄不一,但放眼望去,红彤彤的色彩,闪着欢乐,带着祈愿,溢着祝福,于是乎这破旧的农家小院在红红的对联辉映里,安谧着、吉祥着、喜庆着。 特能干的母亲独自承担煎碗、炸萝卜、和面包包子等任务,默默地、忙忙碌碌,一刻也不得闲。午饭后,父亲带着我开始请族谱,摆供养。族谱我们叫诸子(音),上面填写着从一世祖到当前已过世的本族先人。供养则有公鸡、想鱼(白鳞)、豆腐、生肉,或衔或插着绿生生的菠菜;也有糖块、糕点、水果、饽饽,饽饽是母亲亲手制作,有大有小,左右两边各放五个;还有鞭、香、烛、纸等等。整个过程很庄重,很隆重,很神圣。下午两点左右,族中男丁开始齐聚,共同到逝者的坟前祭奠,将各家各户带来的鞭炮齐放,震耳欲聋,有意制造出大的动静来恭请先人们回家过年。 回到家,母亲立即吩咐我和弟弟用炸萝卜的水烫烫脚,说是可以预防和治疗冻疮。而后洗脸洗头,换上专门为过年或购买或母亲一针一线缝制的新衣服新鞋子。顿时间整天脏兮兮不知要好的浑小子也终于被收拾的板板整整的,人模人样地在父母面前晃来晃去。进了腊月门,父母会很严格要求我们的言行举止,既不能大声说话,也不能有污言秽语,做事更要小心谨慎以图平安顺利。母亲一个人坐在烧得烫人的火炕上,静静地包着水饺。水饺馅由萝卜、白菜、豆腐、粉条、菠菜、木耳、胡萝卜七样素食材调制而成,吃起来特别的清淡、特别的清香、特别的爽口。直到现在过年依旧如此,久吃不厌,每每想起还是回味悠长。 午夜十二点过后,我们会在族谱前给父母跪下磕头,真心诚意地叩谢他们养育之恩,感谢他们为儿女的无私付出。父母会给我们或一毛或二毛的压岁钱,希望我们兄弟能健康快乐成长。拜完父母后,一家人围坐在火炕上吃团圆饺子。此时的饺子,母亲刻意包入二分的硬币,或为6个或为8个,后来增加到10个之多。这些“钱饺子”是我的最爱,“谁吃出来的钱多,长大后挣钱就最多”,为了能吃出更多的钱币,我总是在请财神的时候少吃点,然后留着肚子在这时多吃、抢着吃,往往都是小肚子鼓鼓的还在向嘴里继续填塞,直到母亲劝说留下几个作为“陈钱”后才心不甘的放弃,其结果自然而然每年都是我吃出来的钱币最多。 吃完饺子后,就跟随着年龄稍长的哥哥们去同族长辈家拜年。每到一家,首先进门的都会吆喝一声“爷爷嫲嫲,大爷大娘,过年好”,然后依次进中堂,面向正北请族谱地方,首先向历辈老祖宗们叩首,而后向这家里的比自己长一辈、二辈乃至三辈的老人们依次磕头,祝他们在新的一年里身体健康。而后到里屋炕前一站,男主人或递烟或招呼喝茶,女主人则给我们这些小孩子们抓上一把糖块、瓜子和花生之类的小食品。此时正是我最幸福的时刻,你想平时哪能捞着吃啊,现在则是口里吃着满满的,口袋里装着也是满满的,脸上的欢笑更是满满的。当时自己的辈分在整个村子里最低,所以几乎每家每户都要走到,全部拜完往往都是四五点钟了,但没有丝毫睡意,继续闹腾着、玩耍着。 现在回想起来,那时的我不知道忧愁,不知道疲倦,不知道烦恼,就这样在父母的眼前,走着、跳着、跑着,玩着、吃着、闹着,哭着、笑着、乐着,度过了一个又一个辞旧迎新,不知不觉中我也渐渐地长大,渐渐地变老。 作者:行者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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