顾城：牺牲者☆希望者

　　在历史的长片中，有这样两组慢镜头

　　牺牲者

　　你靠着黄昏

　　靠着黄昏的天空

　　象靠着昼夜的转门

　　血的花朵在开放

　　在你的胸前

　　在你胸前的田野上

　　金色的还在闪耀

　　紫色的已经凋零

　　你无声的笑

　　惊起一片又一片

　　细碎的燕群……

　　刽子手躲在哪里？

　　炊烟迟缓而疲惫

　　河流象它透明的影子

　　多少眼睛望着你

　　mdash;mdash;杨树上痛苦的疤结

　　绿波上遗忘的气球

　　老教堂上拚花的圆窗……

　　呆滞、疑惑、善良

　　你多想把手放在

　　他们的额前

　　（不，不是抖动的手）

　　让他们懂得

　　刽子手逃走了吗？

　　血流尽了

　　当然，还有泪

　　冰冻的晚风冲洗着一切

　　连用发烫的回光

　　遗念，和那一缕淡色的头发

　　你慢慢、慢慢地倒下

　　生怕压坏了什么

　　你的手，深深插进

　　温柔的土层

　　抓住一把僵硬的路

　　攥得紧紧……

　　夜幕，布满弹词

　　刽子手

　　你们可以酣睡了。

　　希望者

　　你醒来mdash;mdash;

　　缓缓地转动头颅

　　让阳光扫过思维的底层

　　扫过微微发涩的记忆……

　　呵，你睡了多久？

　　自从灰蝶般脆弱的帆

　　被风暴揉碎

　　自从诗页和船的骨骸

　　一起漂流

　　自从海浪把你的罪行

　　写满所有沙滩

　　那死亡，那比死亡更可怕的麻痹

　　就开始了

　　过去（说）：

　　还不满足吗

　　你这叛逆的子孙

　　你醒来mdash;mdash;

　　知觉的电流开始发热

　　锤击一样的脉跳

　　也开始震响

　　梦碎了

　　化作无数飞散的水鸟

　　化作大片大片明亮的云朵……

　　你慢慢地抽动四肢

　　在太阳和星群间崛起

　　毛发中的砂石在簌簌抖落

　　犹如巨大的植物离开泥土

　　离开了那海藻般腐败的谣言

　　把召唤生上天空……

　　现代（说）：

　　你在这里呵

　　我骄傲的孩子

　　你醒来mdash;mdash;

　　海退的很远，山在沉默

　　新鲜的大地上没有足迹

　　没有路，没有轨道

　　没有任何启示或暗示

　　这寂静的恐怖足以吓倒一切

　　然而，你却笑了

　　这是巨人的微笑

　　你不用乞求，不用寻找

　　到处都有生命，有你的触觉

　　到处都有风，有你疾迅的思考

　　你需的一切，已经具备mdash;mdash;

　　自己的()世界

　　未来（说）：

　　不，还有我

　　你永远，唯一的爱人

　　1980年1月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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