萧红:我之读世界语
我一见到懂世界语的朋友们,我总向他们发出几个难题,而这几个难题又总是同样的。
当我第一次走进上海世界语协会的时候,我的希望很高。我打算在一年之内,我要翻译关于文学的书籍,在半年之内我能够读报纸。偏偏第一课没有上,只是教世界语的那位先生把世界语讲解了一番。听他这一讲我更胆壮了。他说每一个名词的尾音是O,每一个形容词的尾音是a;;还有动词的尾音是什么,还有每一个单字的重音在最末的第二个母音上。而后读一读字母就下课了。
我想照他这样说还用得着半年吗?三个月我就要看短篇小说的。那天我就在世界语协会买了一本《小彼得》出来,而别人有用世界语说着再见!我一听也就会了,真是没有什么难。第二天我也就用世界语说着再见!
现在算起,这再见已经说了三四年了,奇怪的是并没有比再见更会说一句完整的话。这次在青年会开纪念柴门史诞辰八十周年纪念的时候,钟宪民先生给每个人带来一本《东方呼声》,若不是旁边注着中国字,我那里看得懂这刊物叫什么名字呢?但是按照着世界语的名字读出来我竟不能够,可见我连字母都忘了。
我为什么没有接着()学呢?说起来可笑得很,就因为每一个名词的字尾都是O,形容词的字尾都是a,一句话里总有几个O和a的若连着说起来,就只听得OOaa,因为一OOaa就不好听,一不好听,我就不学了。
起初这理由我还不敢公开提出来,怕人家笑,但凡是下雨天我就不去世界语协会,后来连刮风我也不去,再后来就根本不去。那本《小彼得》总算勉勉强强读完了,一读完它就安安然然的不知睡到什么地方去了。
我一见到懂世界语的朋友们所提出来的难题,就是关于这OOaa这理由怎么能够成立呢?完全是一种怕困难的假词。
世界语虽然容易,但也不能够容易得一读就可以会的呀!大家都说:为什么学世界语的人不少而能够读书能讲话的却不多呢?就是把它看得太容易的缘故。
初学的世界语者们!要把它看得稍微难一点。
(署名萧红,刊于1938年月29日重庆《新华日报》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