赵丽宏:过桥去看文明戏
四川北路周边,多少影剧院曾经星罗棋布,它们是许多虹口人童年少年青年时代最难忘的记忆;;过桥去看文明戏,是上海滩上的一句老话。过桥,是指从南向北过四川路桥;文明戏,是指电影。
过了桥就是四川北路。四川北路上曾经有过多少家影剧院,现在的上海人恐怕大多无法说清楚。在我童年的记忆中,这是一条和电影院联系在一起的路。离四川路桥北堍不远,就是邮电俱乐部,俱乐部里有一个规模不小的剧场。再往北,到海宁路往东拐,能看到好几家电影院,面朝南的是国际电影院,它的广告和霓虹灯总是显示出一种时髦和大气,和它的名字相吻合。国际电影院最初的名字叫融光大戏院,上世纪30年代,鲁迅先生常常到这里看电影。面朝西的是胜利电影院,它的规模比国际电影院小得多。它最初的名字是好莱坞大戏院,这里也是鲁迅先生经常光顾的地方。小时候,胜利电影院的形象在我的印象中特别亲切,它的圆形轮廓就像一个戴着头盔的古代武士,墙上那两个圆形窗户是一双大睁着的眼睛,老远就盯着你看。胜利电影院南侧的乍浦路上,还有解放剧场和虹口大戏院。虹口大戏院虽然不算大,却在中国的电影史上占据着重要一页。因为,它的前身,是中国的第一家电影院。中国的第二家电影院维多利亚活动影戏院,也在海宁路上。不过,大多数上海人都没有见过这家影剧院,因为,1950年它就作为危房被拆除。原来的地基成为海宁路上的一个小公园,在公园的门口,是一排报廊。小时候,我曾在这个公园里斗过蟋蟀,也在报廊前读过报。
从虬江路往北再走不到百米,是群众影剧院。从群众影剧院往北不远便是横浜桥,桥北首是永安电影院。不远处,还有虹口区工人俱乐部剧场和红星书场。和四川北路邻近的马路上,也有不少电影院。乍浦路桥南侧的曙光电影院,嘉兴路上的嘉兴电影院,海门路上的东海电影院,东长治路上的长治电影院,东大名路上的大名电影院。这么多影剧院集中在这一带,要想看电影,到四川北路总不会落空。
上世纪五六十年代,我常常去四川北路。我的外婆住在群众影剧院附近,去看外婆那天,常常能到群众影剧院看一场电影。星期天,哥哥会带着我去四川北路,我们没有兴趣逛商场,目标只有一个:电影院。一家一家地寻访过去,哪家放映新鲜的电影,我们便在()哪家停留。有一次,哥哥手里捏着三角钱,带我走遍了四川北路,想不到家家影院都是满座。最后来到胜利电影院,那天放的是一部我从来没有听说过的匈牙利影片《神花宝剑》,也是满座。我和哥哥站在电影院门口等退票,等电影开场后,终于买到了两张票。为了看这场电影,我们几乎花了大半天时间,因为来之不易,所以印象特别深刻。《神花宝剑》的故事,我现在还记得,影片中格斗比剑的镜头,至今历历在目,其中有一幕,主人公一剑劈倒一棵大树,大树轰然倒地,把对手压在下面;;在我的印象中,五六十年代,上海的电影院放映的影片非常丰富,每家电影院上映的影片都不同。记忆中,少年时代在四川北路看过的国产片有《一江春水向东流》《乌鸦和麻雀》《海魂》《赤峰号》《画中人》《柳毅传书》《女理发师》等。那时,电影院里放映的外国影片更多,其中以苏联影片最多。最使我感兴趣的,是那些根据文学作品改编的电影,譬如《复活》《父与子》《白痴》《牛氓》《钢铁是怎样炼成的》。最早了解莎士比亚,也是在四川北路的电影院里,看了两部根据莎翁戏剧拍成的电影,一部是英国电影《王子复仇记》,另一部是苏联影片《第十二夜》,一部是悲剧,一部是喜剧。在写这篇短文时,无数少年时代看过的电影涌到了我的眼前,这些电影,是我认识世界和生活的一个重要的渠道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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