西方靠山梁的那一角,将落的太阳带着淡淡的橘红。
它是明亮的,有清清楚楚的轮廓。但它也是无力的,空洞的惨白的摆设。虽然它的周围的晚霞簇拥着,它们甚至还有近乎天真的稚气,不知道所有的光灿的温暖倏地就没有了,它们会跌入清灰,碎入灰暗。
天空安安静静的,其他的云混在一起,无动于衷地灰暗。
地上远远近近都是雪,惨白的不声不响的雪。远处的山仿佛一堆堆被雪覆盖的骨头,露出僵硬的窘迫。一片一片高高低低规则的屋顶散布在雪野中,没有一缕炊烟。一丛一丛灰黑色的树木围着村庄,挡不住一丝寒意。对面满坡的洋槐林,只是一根根雪中竖起的头发,一动不动。
我的脚前,地楞边上也是残雪,像被瞬间冷冻的波浪。上面有我的脚印。
我在你身边坐着,寒气从衣服中渗进来,浑身冰冷。
我抽着烟,哈出的气和烟混在一起,都是悲戚的样子,在雪野中消逝了,没有人看得到。
纸钱的灰烬堆在你的坟前,没有给你带来温暖,只是雪地里层层叠叠的黑色的伤疤。我的脚带起的泥泞,露出黑色的泥土,那是我和亲人们以前烧给你的,是冰层里凝固的悲伤,被岁月尘封了,掩埋了。
有几声喜鹊的叫声,我看不见它们。有汽车飞驰过的呼啸,有远远的炮仗声,我也看不见。
也没有人看见我,在雪野中,在你身旁坐着,穿着黑色的衣服,头发花白。流动的只有眼泪,从我的眼中流下来,也停在了脸上。
今天和五年前的那天一样,都是晴朗的,阳光刺目,不同的是今天到处是惨白的雪。
整整五年了,那些春天的五颜六色,夏天的郁郁葱葱,秋天的满山红叶,都凝成了这满世界铺展开去的雪。
我呜咽着,即使在这雪野里,我都无法大声的呼喊,先是没有一个让我呼喊的角落,现在,我喊不出来了,我的嗓音低沉,像锈掉的喇叭。
我静静地看着你长眠的坟墓,孩子们插的菊花已经枯萎成纸花的样子,只剩下泥土的颜色。你的脸庞在泪光中时隐时现,但也只有泥土的颜色。
我说了许多,关于我的,关于孩子的,关于亲人们的,关于今年疫情的,有的我听见了,有的我没有听见,你在天之灵应该都听见了。
你不要怪我作得一塌糊涂,你知道,那时候是你持家的。
再有三天就过年了,年怎么过?
天空整个灰暗了,和无边的雪野融为一体。
2023年1月18日