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远去的柴火岁月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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熊熊的柴火在乌黑的灶膛里,映着我天真无邪的脸庞。我娇小的身躯坐在灶膛口的小板凳上,弯着腰,用把长长的火钳夹着晒干了的散柴,往灶膛里添。多少次,梦中的我回到了小时候那一片青山脚下的小平房,一堆堆、一捆捆翠绿而又蓬乱的杂柴,伴我度过了艰苦与快乐的童年、少年。一去多少年,依然让我无法忘却那小时候的柴火岁月!

在那刀耕火种的年代,柴火成了生活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。即使到了上世纪六七十年代,虽然在城市用上了电和煤块,照明用的煤油仍要凭票购买,父亲为了节省煤油,或者煤油用完了,就用枞树上的松桄来替代。细心的父亲把枞桄砍成小条状,待到夜幕降临,就把它放在一个铁盘里,因为枞桄含有松脂油,用火柴棒轻轻一划,瞬间就把它点着,伴着"嗞嗞"声窜出的红红火苗照亮了满屋,淡淡的烟雾丝在堂前的上空袅袅升起,盘旋萦绕。

青山依依,绿水环绕,与山结缘的父母亲每次收工时,肩上都会扛一小捆柴回来。自我懂事起,我就知道父母没有多余的时间去斫柴,家里养了几头猪,每天煮猪食需要大量的柴火,虽然我是个女孩子,耳染目睹了生活的艰辛,父母亲的不易,生长在山脚下的我,自小就学会了斫柴。到了周末放学在家,我就拿着柴刀,趟过门前的小溪来到了山下。山上除了高大树木,更多是围绕大树生长的杂柴。长长短短的杂柴斫起来比较容易,我先选一个缓缓而落差不是很大的斜坡,手起刀落,斫下一小堆一小堆杂柴。觉得自己的承重能力差不多了,就在山上找绞条准备缚柴。住在山村的人上山斫柴早已习惯了用绞条捆绑柴火。

所谓绞条,就是用两条纤细柔软手指头大的杂柴,尾对尾绞扭在一起,如果用手拉两头抽拉不动,就证明这绞条能够缚柴了。能做绞条的杂柴很多,小竹子,楮树苗等等。而大多数人喜欢用那种叶子稀疏,叶片小圆小圆,枝杈少的,它在我们山里早就成了"绞条"的代名词。用它缚,因为在捆拢时两个头容易扭拢,只是山中找不到这种,才会去找其他的柴类做绞条。弟弟有时跟我同去,怕他累着,我就缚好,琢磨着小小年纪的他所能承受的重量,放在他肩上。柴缚好了,太阳也老高了,我们脸上露出欣喜的笑容,背起柴一步一步地向山下走去……

那时候,家里的柴火灶都是用土砖砌起。灶身用红色的粘土盖住,被石匠师傅抹得溜光平滑,这样的灶面就容易清洗。灶台一般有两口锅,锅前有鼎罐,在两个灶膛口的上方有一个直冲屋顶的烟囱。在灶门口烧火,我是内行。有时火烧得没有明火的时候,我就用吹火筒吹吹,或用火钳挑挑里面的"火钟得".母亲教会我,"人要实心,火要空心".当灶里面挑空了,火就呼啦啦地烧起来了。每当晨曦暮晚,在空气清新的小山涧,屋顶上腾起的炊烟直冲云霄,给山里的平屋增添了许多祥和的气氛,也饱含着家的温馨和融暖!

记忆中,那个年代家家户户都要养猪。那时家里有两口锅,一口叫"外边锅",一口叫"旮边锅".一般情况下猪食都是放在"旮边锅"里煮,"旮边锅"空着的时候就囤些潲水。无论是做饭还是煮猪食,都离不开烧火。除了灶本身是否好烧火外,人坐在灶前烧火也需要些技巧,并要随时掌握火候的大小。烧柴不比如今煤气那么方便,柴的干湿、一次放多少,如何放?都在考验你是否用心和耐心。有一次,妈叫我煮粥捞饭,我放了满满一灶柴,放任着整灶膛的柴火哈哈地燃烧。我拿着一本《萌芽》杂志,全神贯注看了起来,全然忘记了锅里正煮着饭。灶膛里的火肆无忌惮,烧旺的火苗立刻反应到锅里,锅里的粥引汤在沸腾翻滚,一直溢到灶台上,顺着灶台流到了地上,最后一锅粥变成了一锅饭。为此,妈说我不听话,还挨了妈一顿揍。

用柴火煮的粥,上面都有浓浓的一层油膜,其粥的营养都集中于此。小时候,我特爱吃这种油膜,长得胖嘟嘟的我,当时或许跟经常吃这个有关吧?而我弟喜欢吃炒饭,用柴火炒的饭香喷喷的,特别是底下的泛黄的锅巴,把它捻成焦皮粑,放在嘴里来回嚼,那种香味至今让人回味无穷。弟弟一直到现在还是喜欢吃那种用柴火炒的饭,也包括用柴火炒的菜。

俗话说:靠山吃山,靠水吃水。历史中,山里的人多以"樵夫"称谓,也似乎成了山里人一种固定的职业。穷书生砍点柴担到集市上去卖,换点钱养家糊口。有钱人开座窑,雇些人伐薪烧炭。人类自猿人最初的狩猎从生吃渐渐进化到熟食就离不开柴木相伴。我的脑海中会突然显现,在一堆堆篝火旁,那古老的氏族载歌载舞。是他们薪火相传,让华夏儿女繁衍生息,代代相传。

生活就是"柴、米、油、盐、酱、醋、茶",可见柴是排在生活中的第一位,足见它多么重要。人与动物最初的进化和区别,就在于人类从茹毛饮血到烹饪。自此,柴火赋予了向上攀越更高的生活质量,就连"薪"这个字也成了工资的专属词。现在,加工资一般就是说"加薪".

人类发明冶炼、陶器、砖瓦等这些工业制品,在烧制的过程中更是离不开柴火。从而又催生了一个职业叫看火工,火候的把握影响着窑货的质量。他们知道什么时候烧大火,什么时候用小火,什么时候闭窑。这种师傅工资高,窑老板把他们都当老爷供奉着,根本得罪不起。一窑货的好坏全掌握在看火师傅手里,他要使坏,真的可以让窑老板倾家荡产。

住在山里的人都知道,春天的柴水分重,叶嫩,晒干了也不经烧。而春天雨水多,不是斫柴的季节。母亲教会我懂得,每年正月二十那天,在黎明前的黑暗时分,如果下了雨,寒婆婆就没有捡到柴,此后一段时间就会天气晴朗,否则三四十天的春雨绵绵直击得人心慌,如果在年前没有储备好柴火,坐在家里骂天也没用。二十日清早母亲一打开门,就会告诉我们寒婆婆有没有捡到柴。小时候我会偷偷扒住窗户往外看,想看看寒婆婆到底长什么样?可一次也没有看到,早上还要跑到外面看柴少了没有?这种传说不知骗了多少懵懂无知的儿童少年,但这个自然现象对晴雨的判断还非常准确。柴火里面的学问不小,蕴含着许多科学道理和人生哲理!

在家中,姊妹中我是老大,家务活自然落在了我的肩上。斫柴、缚柴、烧火我都比弟妹们在行。以至出嫁后,虽然不是住在山里,但偶尔也会与同伴上山砍柴。同伴们看到我斫柴快,缚的柴捆又紧,都笑着夸我:女崽俚呀,你真不像读了高中的人,斫柴真是一把好手!每每听到这样的话,我真的想哭,似乎命运的嘲弄,没有考上大学还不是依然成为一个砍柴的女子!

随后,生活条件慢慢好了,我们一家搬进了城,远离了青山绿水,柴火从此绝缘了我的生活。时代在进步,就是在山村用上了电,也用上了煤气,那些家家户户的泥巴灶不是在逢年过节和置办喜宴,难得派上用场了。养猪的人少了,做饭用电和煤气,柴在山中自由自在,野蛮地生长。有几次想去原先住的地方看看,问了那里的熟人,都说去那儿的路都被柴和巴茅长实了,那里现在荒无人烟。我心中非常失落和难过,只是一遍又一遍地在记忆深处找寻,那些与柴火相伴的日子也经常在梦里重现。

我记忆里那时山上总有个篷屋,屋里住了看山的人。也总有人偷伐山上的杂柴,看到了都是熟人,伸手不打笑脸,人家说两句好话,就得饶人处且饶人。那时候都穷,砍柴就是山里人生活的一部分,所以再好的山林,也经不起人们日夜砍伐。因为生活中没有了柴火,你的肚子如何去填饱。就是我们上了中学在校寄宿,学校要每位学生一个学期提供七百斤干柴。记得初一开学,学校离家远,父亲用独轮车推着几百斤杂柴,走了十几里路来到学校。学校到了第二年食堂蒸饭改用煤块,送柴到学校也改用了一个学生交十多块钱柴火费代替。

许多事情随着时间的流逝而去了。但是有些记忆经过了多少时间的磨洗也不会消失。就像柴火,魂牵梦绕。现在想起来,那些有柴火的岁月是多么温馨,有滋有味。虽然生活水平提高了,但我总是怀念那个年代的粗茶淡饭和原生态的美味。那是伴随父母,兄妹浸染于血脉亲情,刻骨铭心的记忆!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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